風陵渡,又稱風陵關、風陵津,東南接中原,與河南相望,西南鎖關中,與陜西省為鄰;又是華北、西北、華中三大區之交界,素有“雞鳴一聲聞三省”之說,為晉、陜、豫三省要鑰。金人趙子貞《題風陵渡》:“一水分南北,中原氣自全。云山連晉壤,煙樹入秦川。”短短幾句話,道盡了風陵渡的山河形勝。
風陵渡因風后而得名,至今,距風陵渡不過兩公里遠的趙村旁仍有風后陵(又稱風陵堆)。相傳,黃帝與銅頭鐵額的蚩尤部落大戰于涿鹿之野(今運城鹽池旁),三戰三??;再戰,蚩尤興法布霧,黃帝大軍陷于霧之中,進退失據,眼看又要一敗涂地。當晚,恍惚之中,黃帝忽見漫天大風摧枯拉朽,將大地上的塵土通通吹凈。醒來后,黃帝仔細想夢里的情景,幡然醒悟,感嘆說:“這是上天明示,要我去找一個叫風后的人代行號令,一定能夠制服吞云吐霧的蚩尤?!彪S即差人四處打聽叫風后的人,一番周折后,終于在茫茫無際的鹽湖邊上找到了風后,拜為相,代行軍令。風后很快造出指南車,辨明了方位,指揮黃帝部落從迷霧中拼死突圍出來。就這樣,中國的四大發明在神秘的傳說中,風后得其一。
歷代史家解讀風陵渡,將這個古渡的歷史追溯到風后,以為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其實,風陵渡的確切歷史比風后更實在、更有可信度,可上溯到新石器時代的仰韶文化晚期。
距風陵渡公路大橋僅一箭之遙的西王村,是個古老得讓人無法想象的村莊。站在村前黃河岸邊的土岸上南望,潼關古城仿佛伸手可觸,左側,風陵渡公路大橋飛架南北;右側,鐵路大橋高架于大河之上,列車隆隆,疾馳而過,瞬間便由北岸駛往南岸。這是個與黃河相伴而生的村子。1960年春天,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西工作隊的專家們來到了西王村西南的臺地上,經過73天的發掘,出土了大量的新石器時代陶器。經過多次考古論證,專家們將西王村遺址定為仰韶文化西王村類型,時間在5600年至5000年前。這是個比西安半坡遺址更早的文化類型,卻與半坡文化有著許多相同之處。專家們斷定,早在5000多年前,大河北岸的西王村人就與南岸的半坡人有了交往,在當時的大河之上,兩地族人劃著獨木舟或其它渡河工具,開始擺渡往來。
春秋戰國時代,風陵渡又是秦晉、秦魏爭霸的戰場。公元前615年冬天,秦康公銜令狐之恨,自統大軍,從風陵渡過黃河,進攻晉國,晉國上卿趙盾率軍迎敵。兩軍皆深溝高壘,依河而戰。大戰開始前,黃河岸邊北風獵獵、濤聲轟鳴,秦康公手持玉璧,匍匐跪拜,向大河祈禱,請求河神保佑。大戰的結果是兩敗俱傷。此戰史稱秦晉河曲之戰。春秋無義戰,風陵渡的黃河冷眼旁觀,不偏不倚。
東漢末年,曹操也曾與馬超大戰風陵渡,同樣是兩敗俱傷。
風陵渡是中國歷史上最早載入史冊的渡口之一。秦、漢兩朝均定都長安,風陵渡面對潼關,為京城門戶。早在西漢初年,全國還沒有統一時,漢高祖劉邦便迫不及待地在潼關、風陵渡設立管理機構,名為船司空衙門,專門管理潼關與風陵渡之間的航運。風陵渡從此正式成為官渡,納入了朝廷管理序列。
西魏大統三年,東魏大將竇泰率軍進攻西魏,“濟自風陵渡,頓軍潼關”。唐代,雖有蒲津渡近在咫尺,唐王朝對風陵渡仍十分重視,唐圣歷元年,武則天在風陵渡南置關,稱風陵關,又稱風陵津。唐代之后,風陵渡的要津地位一天天增強,黃河漕運異常繁忙,渡口過往船只連綿不斷。明洪武八年,設置風陵渡巡檢司船政,隸屬潼關衛,統管兩岸渡口,稽查往來商賈征收稅金。
風陵渡地位的增強,與蒲津渡的衰落不無關系。明代,黃河游蕩不定,擺動幅度越來越大,逼近蒲州城,滌蕩朝邑縣,河谷越來越寬、沙洲越來越多,加之蒲津橋被不時沖毀,蒲津渡雖努力維護著天下第一要津的地位,實際擺渡功能卻不斷下降。此種情況下,距蒲津渡僅20余公里、漢魏之際尚被稱為河北小渡的風陵渡地位陡然增強。
黃河流經風陵渡段,因為渭河、涇河、北洛河幾條支流的匯入,水勢浩大,水流平緩,河道反而相對穩定。河對面的潼關城雖也經多次遷徙,卻是步步向東。潼關城在漢代始建之初,黃河緊逼南岸,關城不得不建在秦嶺山下的高塬之上,后來河水北移,潼關城遷到塬下河畔,防御功能打了折扣,卻更方便津渡。河水雖不斷沖擊北岸,千百年來,風陵渡的地形變化卻不大,高高的鳳凰咀一直突兀地立于黃河北岸,隔河遙望對面的潼關城。最近一次大面積崩塌,發生在20世紀50年代初期,當時,崩塌的土崖壅塞了河道,黃河水直接涌入對面的潼關城內。當時流傳著這樣一句順口溜:“鳳凰咀崩塌啦,潼關街上拾魚呀!”
隨著河水東移,河面變窄,水流深且平緩,風陵渡更利于擺渡。至清代,風陵渡有“官船十一只,水夫八十四人”(《續潼關縣志》)。乾隆年間,風陵古渡達到鼎盛時期?!锻莞尽份d:“每逢晴日,大小舟船往來于河上,有客船、貨船、游舟,星羅棋布,飄忽無定,煞是繁華壯觀?!边@種景象直到風陵渡公路大橋建成后才消失。所以能如此,原因還是河面變窄,水流基本穩定。上世紀90年代所修風陵渡公路大橋,全長不過1400米,除卻河灘,河道不過三四百米。從龍門至風陵渡一線,這樣寬度適中的河道并不多見,可謂自然天成的優良渡口。
有清一朝,蒲州府治雖還在蒲州,蒲津渡的津渡功能卻已完全被風陵渡替代。
清康熙四十二年,康熙皇帝為觀覽民風、考察吏治、檢閱軍旅,于當年十月十一至十二月十九,途經直隸、山西、陜西抵達西安。十一月十一,出蒲州,至風陵渡。面對滾滾河水,康熙帝意氣風發,談笑風生,率諸皇子張弓拉箭,并親射二矢,皆中。當日就渡過黃河,駐蹕潼關。
風陵渡再次見證歷史,已經到了清王朝日暮西山之時。清光緒二十六年,被八國聯軍嚇破了膽的慈禧太后,從大同一路南逃,于當年的閏八月二十六,與康熙皇帝一樣,舍古老的蒲津渡不用,浩浩蕩蕩,來到風陵渡,倉促渡河逃往西安。
如今,站在風陵渡黃河大橋上,黃河水流平緩,已不復當年氣勢。知道的人會告訴你,越過大橋,河水便進入長達113公里的三門峽水庫庫區潼三段(潼關到三門峽大壩),而橋西至龍門長達132.5公里的河谷,已成三門峽水庫禹潼段(禹門口至潼關)。萬里黃河走到這里,本該壯懷激烈,卻開始了最無奈尷尬的一段行程,河水不再歡快地奔騰。黃河抑郁了,因為它明白,原本奔流在晉豫峽谷中的這段河流已不能再叫黃河,它的名字叫庫區。盡管水光瀲滟、風景秀美,卻已沒有雄壯的氣勢,也沒有堅韌的個性,變成了湖一樣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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